毒鴛鴦
情人節,說一對情人的故事。
阿華與情人阿欣在家吸毒後人事不省,雙雙倒卧地上。
幸而阿欣的父親及時回家撞破,報警將二人送往醫院。
兩人的尿液樣本中均對毒品呈陽性反應,阿華中毒不深,收入普通病房歸我名下;但是,阿欣的情況就嚴重得多,需要依賴呼吸機和洗腎機維持生命,要在深切治療部留醫。
「喂,陳國華(化名),喂,起身喇。」我拍醒阿華。
「甚麼事啊?很累呀,不要煩我啦!」
「甚麼事?我問你昨晚發生甚麼事就真啊!」
「我不記得發生甚麼事啦。」
「你不要給我來這一套。」我再說:「昨晚你是不是在女友家和她吸毒?」
「是又怎樣,不是又怎樣呢?」阿華的態度也不太合作。
事到如今,我也只好靠近阿華耳邊,壓低輕聲說話,以免旁邊的病人聽到這些話會打冷震。
(為照顧未成年讀者,以下對話已經過潔淨化處理。)
「你別耍花樣,醫生當然知道你有沒有吸毒。我只是和你先打個招呼。」我繼續說:「你和女友在家吸毒,你好運,只是來了普通病房。但你女友沒有這個福氣,在深切治療部,需要用機器維持生命,情況危殆。」
「不是吧,醫生你別開玩笑啦!」
「醫生沒有空和你說笑。要不是他老爸及早回來報警,你女友或者已經一命嗚呼。」
「他媽的,平日他根本不會這麼早回來!」
「你還好說?」我說:「要不是他爸的回來得及時,那屋內只有你和一條女屍,到時候你百辭莫辯,跳入維多利亞港都洗都不清。」
阿華好像被我點通了一樣:「喔你又說得對哦⋯⋯」
「不過你現在都很麻煩,她爸說從來未見過你,更何況現在你女友情況危殆,『皇氣』(警察)一定會找你聊天。」
「喂醫生,你不是會『篤灰』(出賣)我吧?」
「我才不會『篤灰』你,不過你在公立醫院留醫,『皇氣』要找你易如反掌。我們只會說你的情況穩定,神智清醒。至於你落口供時要說甚麼,嘴巴是生在你身上的,你自己決定。」
阿華頓了一頓,再說:「那我現在就要去探我女友!」
「你很愛阿欣嗎?還是覺得自己很有型?」我小聲說:「你上有鹽水下有尿喉,不要丟人現眼(按:長度單位+字母+數字)啦。」
「我可以坐輪椅過去的呀!你幫我安排現在過去啦!」
「拿,你最好就醒醒定定,不要搞事。」我警告他說:「你的情況其實明天早上無礙就可以出院。要是你今晚搞事,當值醫生晚上是很忙的,一定不會學我這麼長氣給你說教。若果你暴力反抗、打護士、吵到其他病人的話,肯定不會和你客氣,給你扎一針綁起手腳了事,那就出院無期。你是不是想這樣?」
「不想⋯⋯」
「那就最好聽教聽話。」見他態度軟化,我也溫和下來:「我知道你擔心阿欣,但你也未完全康復,你有點耐性,晚點幫你拆了尿喉和鹽水,要是你明天早上沒有大礙,床位那麼緊張我也不會留你,你到時就自己過去看她吧。」
「好的醫生,謝謝你。」
「喂,說起來⋯⋯」我問:「現在吸毒是用可樂還是檸檬茶來『送』的?」
「你太落伍啦醫生。」
「我以前念書時是聽聞用這些的。」
「現在是用蕃薯糖水的。」
「嘩,真的聞所未聞!」
「醫生,我答了你問題,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?」
「你說。」
「我想到便利店買些東西。」
「買甚麼?」
「看看有甚麼可以買。十分鐘!十分鐘而已!」
「不可以。」
「為甚麼?」
「你以為我是第一天做醫生嗎?」我說:「你去『抖氣』就『抖氣』啦!醫院範圍不准吸煙!」
「那⋯⋯」阿華搔搔頭說:「我見旁邊的病人檯面上都有個橙,但我的醫院餐卻沒有,我想要個橙⋯⋯」
「好啦好啦!這個就可以!不過紅A漱口杯你要自己買!」我回頭喊道:「護士長!還有橙剩嗎?」
(按:關於去便利店其實是吸煙的藉口,初見於Dr. Ray《急症室的迎送生涯》之「兩個割手的女孩」,2013年)
翌日早上,阿華如期出院。
我聽到護士說,阿華昨晚一動也不動,也沒有吵鬧過。
有時候連哄帶嚇(一啖砂糖一啖_)的溝通方式,對反叛的年輕人來說,較能聽得入耳;太斯文優雅的話,反而懶得和你多說一句。
至於阿欣,為了保命,一雙玉腿未能留得住。
若然這對情侶能夠一同渡過今年情人節的話,希望他們能夠汲取這個教訓,痛改前非,戒除毒癮,好好做人。